皇宫南门。 花满庭站在门口的廊坊里。 他正背负着双手着大雪中的朱雀大道。 这场雪太大,朱雀大道上少有行人。 花满庭那双老眼微微眯着,思绪却飘去了数百里之外的广陵城。 同是一片天,广陵城下雪了么 若是广陵城也降下了这样一场雪,画屏湖当另有一番味道。 三月三至广陵城,转眼近九个月过去。 这九个月甚是精彩,见证了李辰安这诗仙的许多首诗词。 这些诗词皆为绝品,皆能入《宁诗词集渊百篇》,皆能排在前二十! 太学院和国子监的大儒们这两天有提起重撰《宁诗词集渊百篇》……与其重撰,莫如单独为李辰安的这些诗词著书,名为《诗仙文集》,想来更为妥当。 想起了李辰安,便想起了在浅墨书院的那个黄昏,想起了李辰安醉而写下的《将进酒》这首诗。 花满庭一捋长须露出了一抹微笑。 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了脚步声。 他转身去,便见李辰安和阿木走了过来。 "老哥!" "老弟!" "这么冷的天,让老哥在外面候着,这是老弟之过!" 说着这句话,李辰安就从怀里摸出了一面金龙佩递给了花满庭,"往后,若我还在宫里,你拿着这玩意儿随时可以入宫。" 花满庭了这金龙佩,想了三息还是接了过来。 "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,可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随意。" 李辰安眉梢一扬撇了撇嘴,"没啥不一样。" "实话告诉老哥吧,当皇帝是个苦活儿!" "我这就自封了一个摄政王呢,天天那是破事一大堆!" "哎……" "你没有坐马车来" "上我的马车,正好我哥俩好生聊聊,主要是我想向你吐一吐这肚子里的苦水。" 花满庭两道白眉一弯,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。 "今岁第一场雪,此刻时辰尚早,莫如咱们就这么在雪中漫步,如何" "……好啊!只是我担心你可别被冻坏了!" "老哥这身子骨还能熬几年,走吧,咱边走边说。" 于是,李辰安和花满庭并肩走在了大雪中的朱雀大道上,这令阿木有些紧张。 他跟在二人的身后,极其警惕的注意着四方的动静。 "我觉得吧,首先这上班的时间就不合理。" "上班" "就是上朝,这么冷的天,辰时末天才刚放亮,可卯时就得到班……"。 李辰安双手一摊:"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" 他摇了摇头,"这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!" 花满庭又笑了起来,"那你想过的是什么日子" "嘿嘿,我呀,我就想过睡觉睡到自然醒,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!" 花满庭瞅了李辰安一眼,"可若是让天下人去选,恐怕都会想当皇帝!" "不就是为了那权力么老哥,权力这个东西当和义务相匹配!" "我的意思是拥有多大的权力,就应该尽到多大的义务。" "皇帝是天下权力最大的人,他所对应的义务就是让天下百姓过上最好的日子!" "那些想当皇帝的人,他们只中了那权力带给自己的无上好处,却极少会去想如何用这份权力为国家为百姓谋一个大好前程。" "所以我不适合为官,因为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正义良心!" "要想当个舒服的皇帝,最好就是没心没肺,天天醉卧美人膝,过那花天酒地的日子,可我做不到啊!" "哎……这该死的良心!" "它要是被狗吃了,我能在宫中玩出七十二个花样来!" 花满庭哈哈大笑。 "你这些话说得有道理。" "纵观历史,无论哪一个朝代,开创盛世的皇帝都具有同一个特征,那就是心系天下。" "而每一个亡国的皇帝,也具有同一个特征,那就是目空一切荒淫无道。" "心系天下者,以天下为己任,视百姓为父母,所思所虑皆是百姓之幸福安康。" "于是百姓拥护,官员自律,将士用命,天下承平,四海锦绣,八方来朝。" "而荒淫无道者,为一己之享乐,视百姓如牛马,庙堂之上贪官污吏横行,边军将士人人惜命……" 花满庭一声叹息,边走边道: "这个世界很大,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国家。" "当某个国家因无道者的统治而衰败的时候,其余国家会很欢喜,因为他们所见,是一块可轻易分而食之的肥肉!" "他们的铁骑会踏入这个国家,这个国家的人民并不会为了这个腐朽的国家而举起手里的刀来捍卫。就连这个国家的军队,在这种时候也会变得不堪一击,他们会逃命,而后成为一股股的流匪。" "你……既然还有一点点正义良心,老哥我终究不愿见宁国的这方土地被周边的列强所践踏!" "现在你既然是宁国的摄政王,你已握住了宁国的权柄,当尽到你应尽的义务。" 花满庭话音未落,李辰安举手,"打住!" "老哥,我这摄政王是临时的!" "等我将皇长子接回来,将这烂摊子交给他,我觉得吧,到时候咱俩在桃花岛也好,在桃花山上也罢,画屏湖畔亦可。" "咱们喝着画屏春,说着风花雪月,再吟诗作赋……你是大儒,我是诗仙,当留下千古名篇在人间,这是不是更好" 花满庭驻足,转头向了李辰安,眉眼间很是疑惑: "你是有本事的人!" "老哥知道相比于江山你更爱美人,但钟离若水的病治好之后,你就不能为宁国、为宁国的百姓做些什么" 李辰安摸了摸鼻子,"主要是太累。" "天下事,凡能名留青史者,谁在乎过累" 李辰安没有再说,三人就这么从朱雀大道转入了七分巷子。 面对李辰安的沉默,花满庭以为是自己的这番话打动了李辰安,李辰安在因此而思索。 李辰安确实是在思索。 但他所想却和花满庭的以为有些出入。 这份出入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防范。 他是不介意争霸天下的,甚至也是不介意登基为帝当皇帝的,但这一切得有一个前提—— 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忠实的追随者! 有一批能让自己立足于庙堂的属于自己的文臣武将! 而这一切,都需要自己用心去经营,这需要时间,而自己恰恰此刻最没有的就是时间! 因为钟离若水之事,高于所有! 他不能登基为帝,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。 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帝在他来形如傀儡。 再说此事处处透着诡异—— 自己和奚帷从未曾谋面,他凭什么将自己扶持为帝 这后面他有着怎样的阴谋和算计 赤焰军起来是听从了自己的命令去了无涯关,但李辰安却从未曾自大到认为赤焰军真的就效忠了自己。 神武军虽然也听从了自己的命令去了东瞿关,但樊老夫人的遗愿是让自己迎回蜀州的那位皇长子,扶持他登基为帝! 如果自己当真坐在了皇位上,只怕神武军也不会愿意。 所以,京都百姓不明白李辰安为什么会放弃了那唾手可得的皇位,甚至就连朝中的那些官员对此也有诸多议论,但李辰安却比任何人都要清醒。 天上不会掉下馅饼。 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。 所以这一切,得等钟离若水的病有了一个结果之后,若是那位皇长子皇帝当的不错,他会乐于做一个逍遥的大商人。 若是相反……! 无尽的昏迷过后,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。